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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成了女孩儿的“替代品”|梦入极光(一)

郝思嘉 漂浮便利岛 2023-03-24


“我”做了一个梦,梦里认识一个男孩儿,我们一起“逃亡”。



梦入极光

作者|郝思嘉


1


我躲在布帘后面,看见两个人的背影,一男一女,男孩子裸着背,有纤细的腰肢和漂亮的蝴蝶骨,女孩子身形粗壮,左手臂攀着男孩子的一侧肩膀。


他们俩在低声交谈,我隔着帘子听不真切,只能从气氛当中判断一二。无非是些依依惜别的话,生死关头,除了互诉衷肠,还能说些什么呢?


几分钟后,女孩子先一步离开房间,她昂着头背着手,大有一副“视死如归”的气势。男孩独自在镜前垂泪,故意别过头去不看对方故作潇洒的告别。


我从布帘后走出,男孩子看到我,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。非常时期,生死都能置之度外,况患入侵者乎?


我正要开口自我介绍,被他客气地打断:“帮我个忙好吗?”


他解下胸前的项链,不由分说塞到我手里:“这是我在世上最后的牵挂,替我保管它。”


金属的项链还保留着主人身上的体温,银色挂坠上刻着他的名字:


我犹豫着要不要此刻向他告知我的身份,抬头对上他的目光,心下顿觉不忍。大概有很多人赞美过那双眼睛吧,顾盼含情,流转生姿。此刻那双美目暂时敛起了光芒,只剩下卑微的乞怜。


我来不及开口,一个身着制服的长官已经推门进来:“洞幺拐,你该跟我们走了。”


长官身后跟进来两个低等士兵,看上去很年轻,十四五岁的样子。两人手脚利落地将他的衣服扒个精光,鞋袜、首饰统统除下,只余一条贴身的短裤,看上去像是尼龙的材质。


他全程没有做任何反抗,只用那一双眼恳切地盯着我,我攥紧手心的项链,这是证明他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物件了。


士兵们押着他出门去,我知道他们目的何方,因为不久之后,我也将和他踏上同样的终途。刚才在房间里我没有告诉他的是,我的编号是洞幺捌


2


押送我的士兵很久才来,久到我把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用手指反复擦拭过,直到纤尘不染。


顾及到我是女性的缘故,他们没有强行要求我脱去衣物,只是检查了我的手腕、胸口和腋下,确认我没有携带任何可作为武器的利物便放我通行。我已在他们进门前将刻有“兴”字的项链藏在内衣里,好在两个小兵年纪尚轻手脚干净,才没有被他们发觉。


押送的队伍一路上都在沉默,我们的目的地就是不远处的那条河渠。河渠两岸挤满了前来告别的人,都是些我不认识的生面孔。


我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内衣里那条项链的颤动,冰凉的金属撞击着我的肉体,一下一下,尖刻又心痒。


终于到了河口,我脱下外套,里面是连体的泳装。做热身准备时,我看见了方才房间里的那对男女——单凭那一双背影我便认得


等候的队伍开始焦灼,我们这些被编了号的执行者被按照男女分作两拨,我瞅准时机站在女孩身后,她的身材比一般女性至少要宽上两码——在战争年代,这自然是一种优势。


前排队伍一阵骚动,似乎有人想要临时叛逃。为首的长官朝空中放了两枪,人群终于安静下来。


我注意到女孩胸前也佩戴着一条银色项链,她留意到我的目光,低头笑了笑,有些不太自在。


被选中的执行者们按照编号的顺序排好队,从河口的位置依次下水。念到女孩的编号时,她突然变得呼吸急促,我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。


两个年轻的士兵走到队伍前排,准备收走我们的随身衣物,女孩趁人不备,摘下胸前的项链,匆匆塞给我:“这是我在世上最后的牵挂,替我保管好吗?”


——和男孩的话几乎一字不差。项链的吊坠上刻着:


3


我不敢细思他们为何对我给予如此信任,更不忍心提醒对方我亦身是赴死之人。那两条项链藏于我泳衣内侧,如同将二人心意背负于身,使我更加脚步迟缓,负重难行。


我自知反抗无用,麻木地跟着前面一人跳下河渠。时当正午,河水不算太凉,我试着在水下活动手脚,适应了温度便一头潜入水底,朝水下标的物游去。


那根锚在河底的木桩被漆成红白相间的颜色,在水下很好认。我看见很多执行者已经在它周围聚集起来,我们彼此不认识,却被赋予相同的使命:以肉身为盾,用生命捍卫这条河道。


我的手脚机械地划水,努力维持自己沉潜的状态,我的意识开始变得飘忽,我知道那是因为缺氧的缘故。我甚至开始忘记自己出现在这儿的原因,求生的本能令我想要浮上水面去换气。


突然有人在水下拉住了我,我回过神来定睛瞧——是那个叫做兴的男孩


他手脚并用,试图带我远离执行者聚集的那片水域,我下意识地推开他,那一刻我对生的渴望超越了家国大义。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,我看见他的脸朝我靠近,他的瞳孔在我眼里变成无数重叠的影子。


——跟我来,带你去看美丽的珊瑚群。


——别开玩笑了!这只是一条小河,我们还没游到大海呢。


——不骗你,这是我的秘密基地。


——可是我们还有任务没完成……


——别傻了,他们要的只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,你根本就不重要!


——只要有人在河面露头,就会被一枪击毙的。


——所以不用上去,我们躲在下面。


……


我是死掉了吗?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?身体长久浸泡在水里已经微微发胀,闻得见河底水草和烂泥的咸腥味,嘴巴里被塞入了一根麦秆——等等,一根麦秆?


4


我抬起头,麦秆的另一端直插水面,源源不断的氧气正通过长长的管道输送到我的肺里。


原来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都是真的,原来这样就可以在水下潜伏游击!我为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拍手叫好,又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感到懊恼。然而当下最重要的,是找到那个救我的人。我摸着河底的碎石缓慢游走,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,终于看见他——那个叫兴的少年。


他似乎睡着了,手臂很乖顺地蜷成好看的角度,他闭着眼睛,我从来不知道水下的阴影如此浓重,那张脸被明暗切割,睫毛以下一片漆黑。


我深吸一口气,松开咬紧的麦秆,企图为他渡气。然而他双唇乌紫牙关紧咬,我无论如何也撬不开他的嘴。


我伸手去探他的脉搏,河底水流迅疾,我心砰砰,实在辨不清那声声究竟是谁的心跳。


水面上似乎有动静,敌方进攻的号角响起。不出所料,几分钟之内,这条河渠已然成为两军交火重地,无数榴弹在我头顶轰然炸开。


我战战兢兢地躲在水下,以河底的乱石做掩体。不远处的执行者们纷纷浮上水面,用身体作为肉盾,抵挡着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击。随着赴死人数的增加,河水的颜色被逐渐染红,直到我什么也看不清。


我在血腥味的混沌中抱紧男孩的身体,他在炮火声声里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样貌,双眼紧闭,面容安和。我从泳衣内侧找出他给我的项链,吊坠上刻着“兴”字的那一条,摸索着挂在他的脖子上。


我不知道我在水下坚持了多久,恐惧,寒冷,饥饿,绝望……当那根麦秆终于不堪负荷从我口中滑脱,我等来了救援部队。


执行者们几乎全员牺牲,活下来的只有我,和我一直死死抱住的男孩。


尾声


由于水下失氧过多,他的大脑遭到严重损坏,失去了前半生的全部记忆,还丧失了一定程度的认知能力。


执行者行动的大部分资料已经在战火当中被烧毁,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,以及这场战争开始的原因。


我一醒来就被强制隔离,他们在我身上搜出那条刻有“玲”字的项链,对我和“兴”的特殊关系坚信不疑。


我通过了测谎仪的排查,却无法通过他人先入为主的偏见。不止如此,就连失忆的男孩也单方面认定了我的身份——经过DNA检测,我们俩并无任何血缘关系,那么唯一可能的答案大概就只有恋人了。


我身上的编号被擦除,“玲”成为了我的新代号——没有人相信项链是陌生人在执行任务的前一刻交由我保管的,在他们看来身份的证明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。徒劳无功的反复辩解之后,甚至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,我脑海中记忆的残相,当真就是不容置疑的现实么?或许那些只是在我弥留之际的幻想,或曰潜意识里的自我逃避?


兴每天都来探视我,他不记得任何事情,唯独对我还保留着无条件的信任和依恋——那可能仅仅出自对项链主人的情感


小记

——其实梦到上文为止,我就醒来了。清醒过来我在床上又躺了很久,想回梦里去续写故事已经不大可能,只能勉强接受目前的结局。那天早上我把梦中的情节讲给枕边人听,他没发表任何见解,大概只当我是在发懵说痴话。

第一个梦结束。

(字数:3061)


作者介绍

作者:郝思嘉

坐标:北京

职业:自由职业者

自我介绍:梦比现实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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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二维酱

排版编辑:灿七

封面:Photo by Pawel Czerwinski on Unsplas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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